东风夜放花千树(CHAPTER 10)

#10

  方孟韦知道金笔有问题的时候,正跟着沈剑秋在德兴馆吃面。这家店自前清光绪年间开办,至今也已有一个甲子了。除了面之外,还有一味糟钵头做得极好,肥而不腻,香气芬芳。方孟韦这些天跟着沈剑秋把附近的几家知名的馆子吃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因为心里还装着事,这段日子过得倒是非常惬意。

  “你说什么?那支笔不是你要的?”方孟韦咽下最后一口面,问沈剑秋。

  沈剑秋本来还想说得委婉些,可最后还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方孟韦。他知道方孟韦的性子,与其想着隐瞒,还不如把所有能说出来的事情都告诉他比较好。

  “是,原本我也没见过那支笔,不过后来让人仔细辨认了下,不是我们要找的那支。”沈剑秋说。

  方孟韦想了想,问:“你不怀疑我?”

  沈剑秋笑了,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怀疑你?”

  “你要是怀疑我的话,还会这么直接问吗?”方孟韦说。对于沈剑秋的信任他很高兴,毕竟那支金笔值得沈剑秋花了那么多心思,甚至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拿回去,现在出了问题,他却没有怀疑自己。

  “说实话,我现在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虽然我不想把你卷进来,可是现在能帮我的也只有你了。”

  饭馆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沈剑秋结了账,还给方孟韦打包了一碟萝卜丝酥饼,叫了辆黄包车,把他送回国际饭店。

  进了房间,方孟韦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问沈剑秋:“说吧!我能怎么帮你?”

  沈剑秋说:“你这支金笔来得蹊跷,你想想,除了在绿波廊被人撞了一下之外,还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放在你身上的?”

  方孟韦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那天从国际饭店到绿波廊的旅程,很肯定地说:“应该不可能,那天我虽然是走着去的,可也是很小心的。那天并没有人跟着我,哪怕在城隍庙被人盯上了,也并没有让人偷……”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啦?”沈剑秋问。

  “我在绿波廊跟你分开之后,被人偷了钱。”

  “偷了钱?”沈剑秋有些奇怪,“你确定是偷了钱,没有偷其他的东西?”

  “对,就是偷了钱。我那天因为被偷了钱,才没有叫黄包车,后来才又遇到了你。”

  沈剑秋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有点乱,现在各种各样的信息太多了,他对方孟韦说:“不着急,我们来理一理。”

  方孟韦点头表示同意。

  “我来说,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就打断我。”沈剑秋叮嘱完了,开始梳理他知道的事情:“那天你从这里出发的时候,肯定没有带着金笔。”

  方孟韦点头。

  “一路走过大马路和北门马路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方孟韦继续点头。

  “城隍庙里有人想偷你的东西,被你察觉了,没有让他们得逞。然后你走到绿波廊门口的时候被一个人撞了一下。再然后就遇到了我。”

  “没错!”方孟韦说,“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支笔,如果不是你说要问我借笔,我根本都没有察觉自己带着这支笔。”

  “这么看起来,这支笔确实应该就是你在绿波廊门口被人撞到的时候那个人插在衣服口袋里的。这点应该没有疑问了。”沈剑秋下了结论。

  “可你又说那支笔不是你要找的那支。什么人这么无聊插一支无关紧要的笔在我身上?”方孟韦被弄糊涂了。

  沈剑秋沉吟了一下,问:“你再想想,你从绿波廊回来到你把笔交给我之间,有没有可能有人碰过这支笔?”

  方孟韦沉思了一下,说:“这笔来得蹊跷,我……”他不知道要怎么跟沈剑秋说自己来上海的目的,只能含糊地表示,“我这次来上海是有事情要办的,我担心这笔跟我要办的事情有关系,所以一直很小心,放在抽屉里没有带在身上。”

  “那……你觉得会不会是有人趁着你出门的时候,进来过?”

  方孟韦摇头:“那天你把我送回来之后,我一直都没出过门。”

  “哦?”沈剑秋有点奇怪,“你……不是有事情要办吗?为什么待着不出门?”见方孟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连忙说:“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不说也可以,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沈剑秋对自己推心置腹,尤其是这么重要的金笔出了问题他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现在更是表示无条件地信任自己,再联想到自己对沈剑秋的态度,方孟韦有些不好意思。他说:“我来上海,是想见一个人,询问一些事情。本来那个人约了我在绿波廊见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现。那天我一直等在房间里,就是担心万一我出去了,会错过他。”

  沈剑秋点头,表示明白了方孟韦的意思,然后又说:“现在看来,除非当时插在你身上的那支金笔本身就不是我要找的那支,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

  “什么?”

  “在你从绿波廊回国际饭店的路上,笔被人掉包了。”

  “这……”方孟韦又问,“你觉得这支笔会不会是那个要见我的人插在我身上的,笔里面另有乾坤?”

  沈剑秋摇了摇头:“我把笔仔仔细细检查过,就是最普通的那种,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然后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刚刚说,你回来的路上被人偷了钱。你不是说你去的时候很小心吗?怎么回来的时候又会着了人家的道呢?”

  方孟韦苦笑:“去的时候,那些就是最普通的偷儿,只要小心防范当然不会有问题。回来的时候,他们却是做的局,我一时不察,而且当时因为没有见到约我的人,心也有点乱,所以……”

  “做局?”沈剑秋来了兴趣,“怎么样的局?”

  方孟韦说:“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最普通的‘贼喊捉贼’。”

  “哦?”沈剑秋并不是不通世事,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先说捉到了贼,试探出你身上值钱的东西放在何处,然后再假意攀谈,趁着你注意力分散的时候摸了你的钱。”

  “就是这样。”

  “他们捉的那个贼偷了什么?”

  “偷了……”方孟韦突然站了起来,“偷了金笔!他们捉的那个贼偷了一支金笔,那个捉贼的人说是看到他从我身上偷的。沈大哥……”

  沈剑秋明白了方孟韦的意思,安抚他说:“我明白,我明白,想必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把笔掉包了。”

  “我真笨!”方孟韦埋怨自己,“早就应该想到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呢!”

  “这不怪你!”沈剑秋说,“普通人遇到这样的局面,自然只会对自己被偷了钱印象深刻,谁又能想到他们别有目的呢?”

  “那……”方孟韦问,“他们既然是冲着那笔,应该不是你们的人吧?”

  沈剑秋说:“要是我们的人,哪怕我不知道,上面总归有人应该知道。不过肯定也不是另一边的,不然你老早就被捉走了。”

  方孟韦却突然紧张起来:“不对,不对。说不定他们老早就把那支笔里的秘密找出来了,留着我不抓是想钓大鱼。这么看来,你也已经有了危险,你还是快点想办法脱身。”方孟韦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们两个假装吵架,然后打起来了,这样你就正好可以跟我撇清关系了。或者可以把那些监视我们的人引出了。”

  沈剑秋看着方孟韦的样子,有点想笑,可心里却又觉得暖暖的。自从选择了这条路之后,他一直都是孤独的,对着任何人都需要带上一副面具,不能跟人交往过深。哪怕是对着自己同志的时候,为了安全考虑,除了任务相关的话题之外,也很少会谈到其他。现在看着方孟韦这样关心自己,说不感动是假的。他知道这位方二少爷虽然没什么心眼,但为人通透,很多事情他心里是明白的。也因此,这段时间与他的交往,是他这些年以来少有的畅快,虽然有很多事情碍于纪律不能详说,他也有些事情没有告诉自己,但他们互相都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是在坦荡荡地用最真实的自我交往。

  “沈大哥,你说话啊!我刚刚的提议行不行?”方孟韦见沈剑秋没有反应,着急地问。

  沈剑秋把方孟韦拉到沙发上坐下,告诉他:“孟伟,你太紧张了。那些人不可能是另一边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见沈剑秋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方孟韦急得不行,“你不要小看了那群人。”

  “你听我说。”沈剑秋开始分析,“我进出都很小心,这几天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跟我接触。我们这几天一直外出,也并没有人跟踪我们。如果他们真的是放长线钓大鱼,不可能一点外围措施都没有,难道他们不担心你突然逃走吗?”

  “那……”方孟韦知道沈剑秋在这方面经验老道,他既然说没有问题,那就应该没有。可这样,更大的疑问却出现了,“不是你这边的,也不是另一边的,那是什么人盯上了那支笔呢?”




2016-03-04  /  50热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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