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据强迫症晚期
17# 缘也？分也？
萧景琰请明诚进宫，是三天后的事情。这三天里，虽然表面上看来，皇帝陛下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身边伺候的人都发现了，陛下最近心神有些恍惚，经常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很多时候批着奏折，笔就停在那里不动，许多次墨迹污了纸都没有发现。
这天晚上，萧景琰一反常态，早早将身边伺候的人遣走，只说自己神思倦怠，想要早些休息，然后一个人在寝殿里等着蔺晨带明诚进来。
戌时三刻，蔺晨如约送了明诚来见萧景琰。萧景琰见到蔺晨，仍有些不自在，虽然这些天里，他已经反反复复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事情，既然已经忘记了就不用再想起，可是真的见到蔺晨，那牢牢筑起的心理防线又在瞬间被动摇。
“辛苦蔺少阁主了。”萧景琰面上仍是淡淡的，“还烦请蔺少阁主让我们两个单独谈谈，我有些事情想向明二先生请教。”
蔺晨看着萧景琰，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明二先生，请坐。”
明诚依言坐下，他有种感觉，或者说，因为映射体的关系，他能够察觉到，萧景琰在蔺晨离开的瞬间卸下了自己的防备。
“今日请先生来，是因为……”
萧景琰的话，被明诚打断，“陛下，我今日来，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陛下能不能不要叫我明二先生。”明诚默默在内心吐槽，总觉得这个称呼显得自己特别二一样。
“那么，小明先生？”萧景琰显然并不清楚明二先生这个普通的称呼对一个现代人来说多么奇怪，当然更不知道小明这个名字在现代社会代表了什么。
“别……别……”明诚立刻阻止，他急中生智，“家中还有幼弟明台，小明先生是他的称呼。陛下，就叫我阿诚吧！被自己称呼为先生，总是特别奇怪。”
“那……阿诚也别陛下陛下的了”，萧景琰从善如流，“就叫我景琰吧！”
阿诚点头表示同意，“景琰今天找我来，其实还是想找个人聊聊吧！”
被说中了心事，尤其那个人其实可以算是自己，萧景琰也不矫情，“确实有很多事情想要找个人说说，但是除了你之外，我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原来，这几天，萧景琰细细梳理了一遍自己已经想起来的一些事情，发现自己对明楼明诚和那个世界的明家虽然印象模糊，但也并不是一点都记不清楚。而他对自己跟蔺晨的情事却是记得清晰无比，总觉得脑子里塞满了跟蔺晨的各种荒唐事，还几乎不带重样的。可对最重要的，自己到底是怎么跟蔺晨走到一起的，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想不起来。
“阿诚，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明诚喝了一口茶，“我没有遇到过你这样的情况，所以说不太好。而且你也应该知道，我和我大哥也并不是那个宇宙的人，我们也只是外来者，并且自从离开自己的宇宙之后，还没有回去过，所以可能没办法解答你这个问题。”
“你和明大……”萧景琰又想说明大先生，还是及时改了口，“你跟明楼……是不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有龙阳之好？”
“我跟大哥……”许是想起了这些日子的甜蜜，明诚脸上的笑容温柔地可以滴出水来，“我们两个确实是在一起的。”
“什么？”皇帝陛下大吃一惊，“你们不是兄弟？”
“不不不，我跟大哥没有血缘关系啦！你别误会！”明诚赶紧解释，“我从小被明家收养，可以说是大哥把我一手带大的。”
“所以，你姓明是因为跟了明楼的关系？”
“恩……可以这么说吧！”明诚觉得没办法跟萧景琰解释现代的收养关系，而且皇帝陛下的理解也不能算错。
“那你几岁进的明家？”
“十岁的时候。”明诚说，“当时我被养母虐待，差点死掉，是大哥救了我。”
“十岁？”萧景琰在默默同情了明诚一下，心说那不就是个童养媳嘛！
虽然两个人稍微有点鸡同鸭讲，但是映射体之间奇妙的联系还是迅速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皇帝陛下，你……其实，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明诚问地很小心，“你放心，即使你真的想起来了，只要你不打算说，我不会告诉蔺少阁主的。”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连大哥都不会告诉。”
萧景琰想了想，觉得“连大哥都不会告诉”应该可以算是一句非常有力的保证了，就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总之，我现在虽然想起了一些，但是总觉得最关键的东西怎么都想不起来，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蔺晨。”
明诚看着眼前和自己长地一模一样的人，他比现在的自己年长一些，看来自己再过几年就会是他这个样子了，可他的表情却又是那么熟悉，仿佛看到了曾经为情所苦的自己，“其实，你对蔺少阁主，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吧！即使你忘记了很多的事情，可是感觉是不会变的。”
“我……我觉得他对我来说确实是特别的。”萧景琰说，“我对他特别容忍，其实蔺晨大约跟你们说过，我并不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人，我性子急，虽然这些年已经刻意改了许多，可骨子里还是一样的。只有对着他，我好像怎么都不愿意生他的气。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对他到底算什么！”
“你这样，现在把眼睛闭起来。”明诚想起自己曾经演过的一部心理悬疑剧，“你在脑海里仔细回想一下蔺晨的样子，然后告诉我，或者告诉自己，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萧景琰依言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却把明诚吓了一跳，他整个眼眶都红了，泪水含在眼睛里，仿佛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你这是怎么啦？”明诚问。
“我很难受。”这么说着的萧景琰，泪水已经落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的时候，心一阵阵地疼。”
此时的蔺少阁主，并不知道今天晚上明诚的到来，将彻底恢复皇帝陛下的记忆，而等待他的前路并不轻松。他只是一个人，坐在寝殿的屋顶上，感受着早春天气里微冷的夜风，想着那些自己视若珍宝的回忆。初到明家的时候，他和萧景琰都被眼前的所见所闻镇住了，直到那个带他们去到那里的女子提示，才摸进据说是自己的房间换衣服。那里的男子不留发，不束冠，都留着一头特别奇怪的短发。尽管自己也不情愿，他还是劝着萧景琰将头发剪短，至少不能被人当成怪物。然后就是见到了和太后一样的明镜以及和小殊一样的明台，在那里，他们是大姐和小弟。想到萧景琰跪下叫母妃，把明镜吓了一大跳的场面，他现在还是想笑。还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明镜和明台还有明家所有人似乎都觉得他们是一对，可明明那个带他们去那里的女子告诉他们，他们两个应该是兄弟。
这个疑惑其实到现在他都没有解开，不过这也已经不重要了。虽然第一个晚上他们相处很尴尬，可之后的几天他和萧景琰相处地都很愉快。这是他们第一次十二个时辰都呆在一起形影不离，也是他们第一次漫无目的只是随心所欲地聊天。他其实知道萧景琰的一切喜好，知道他只喝白水，从不喝茶，也喝不来茶，知道他喜欢吃各色小吃点心，知道他虽然已经登基称帝，可骨子里还是那个倔强耿直的靖王。
然后就到了那一天，那天他们好不容易熟悉了周围环境，吃过早饭，他想着带萧景琰出去买点小吃，再逛逛这个神奇世界的店铺，却被莫名其妙地请到了一个地方，然后就见到了那个和秦般若一样的女子。她对他殷勤无比，可他却本能似地嗅到了危险的味道，然后就是一阵混乱，他们都被那种犀利的火器打中，虽然疼痛无比，可当他们醒来的时候，却来到了他们的桃花源。或许是因为从生到死又由死复生地走了一遭，景琰终于接受了他的心意，然后就是那十几天无比快乐顺遂的日子。再然后……再然后是什么呢？
蔺晨总觉得在自己和萧景琰被白光摄回这个宇宙之前，应该还发生了一些事情。他自嘲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萧景琰的影响，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也忘记了一些什么事情，有些事情似乎有点模模糊糊的影子，可却怎么都抓不住。
“呯”的一声，一粒石子丢在自己身边，蔺晨转头一看，发现明诚和萧景琰已经从寝殿里出来，显然是因为看到他在屋顶上，又不好大声招呼，才丢了石子。他飞身下了屋顶，“你们谈完了？”
“是。”明诚回答，“谈完了，要麻烦蔺少阁主送我回去。”
萧景琰却不看蔺晨，只对着明诚说，“阿诚，今天晚上谢谢你。”
“别客气，景琰。”明诚说，“有些事情，别想太多。你如果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进宫来。”
“是，我知道了。我就不送你了。”说完，萧景琰仿佛没有看到蔺晨一样，头也不回地回了寝殿。
蔺晨一阵气苦，被无视的感觉格外难受，他对明诚说，“走吧！我带你回去。”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去后，萧景琰在寝殿门口，对着他刚刚站着的地方，凝视了许久。
回到住处，蔺晨问明诚，“今天晚上，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答应了景琰不能说。”明诚说，“对你，对大哥都不说。”
“你明知道……”蔺晨有些着急，“那你至少告诉我他想起来来了没有？”
“没有。”明诚不假思索地回答，“今天晚上其实大多数时候是我在跟他讲我的事，他也不像是想起来的样子。”
这个时候，听到院子里动静的明楼从房里出来，“阿诚，你回来了啊！”
“是，我回来了。”明诚说着，走过去，轻轻拉住了明楼的手。
明楼总觉得明诚今天特别温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不过他现在没空细想，只是紧紧握住明诚，转头对蔺晨说，“辛苦蔺少阁主了，早些休息。”说完拉着明诚就要进房间。
蔺晨摇着纸扇一笑，“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真是夫妻上了床，媒人丢过墙。”说完转身离开，以至于忽略了明诚回头看他的那个复杂的眼神。
“阿诚，怎么啦？”明楼对明诚的异样却是非常敏感。
“没什么，大哥！”
“到底怎么啦？怎么去了一趟皇宫，你就有点奇怪？”明楼追问，“萧景琰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了？”
“不是的。”明诚解释，“就是觉得人与人之间其实真的是很奇妙。有些人即使有缘遇上，可最后说不定也会擦肩而过。所以更加觉得我的幸运，能够遇上你，能够……”明诚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在明楼耳边说，“能够爱上你。”
明楼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根灵巧的羽毛小小挠了一下，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他紧紧搂住明诚，“谢谢你遇到我，谢谢你爱上我。”